'鸟巢'将孵出开放的中国

陈冰/对于北京奥运会主赛场“鸟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象。中国的建筑师认为其形态如同孕育生命的“巢”，像一个摇篮，寄托着人类对未来的希望，象征着飞翔的奥林匹克精神、栖身于都市的家园感、鸟类织巢的精工巧思和创造性；美国的建筑师认为它是现代技术和环保理念结晶出的“纪念碑”，将和罗马竞技场一样能永世留存；而欧洲的建筑师则认为“鸟巢”是奇迹，以不可思议的戏剧性和无与伦比的张力，把中国传统文化中镂空的手法、陶瓷的纹路与现代钢结构设计完美地相融在一起，让人们带着奥运会的记忆去想象全球化时代的中国将会怎样。
这是建筑艺术带给人的震撼，但“鸟巢”里究竟会孵化出怎样的中国，却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奥运会几个星期就结束，为了平安奥运而采取的较为严厉的安保措施不久会解除，中国实现的百年奥运梦的欣喜将随着闭幕式上运动员的退场而渐渐沉淀，惟有“鸟巢”是北京永不磨灭的印记。这个给人无限艺术想象力的建筑，能否启蒙中国人延伸奥运会的带来的自信？整个国家的政治、经济和社会运作体系，会否像“坦率地把结构暴露在外”的鸟巢一样开放、开明？

开放程度一定会扩展

奥运会安全保卫措施的强化，使“避运”（避开奥运或躲避奥运）成了中国最流行的词汇，同时也引发出“安全”与“开放”的争议：究竟该强调哪一方面？奥运会后的中国会加强戒备，还是会走向开放？

较为严格的签证政策、“鸟巢”边显现导弹、公交车上进行安全检查、道路上的私用轿车减少、街上的武警战士增多，可能给人一种比往日气氛紧张的感觉，但新疆喀什的恐怖袭击案发生后，想必人们不会再说什么风凉话了。任何一个负责的政府，都不希望国民和外宾在一个世界性的和平大会上出人命问题，不希望在世界聚会的喜气洋洋中突然发生悲剧。那些从京城返回故乡的流动工人，也不是所谓的“清场”，而是奥运期间很多工程都停止了，还不如回去和家人一起看奥运。

实际上，奥运会期间为确保“安全”、“平安”采取的措施都是短暂的，奥运会闭幕后一切会恢复常态。而“开放”则是长远的，是奥运会后的余音缭绕，或者说是在与世界大规模接触后更加达观的国民态度。可以肯定地说，更加开放是中国的必然选择。

更加开放的第一个领域是媒体。中国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署长柳斌杰已明确承诺，中国对境外媒体的开放不是“一阵风”式的短期政策，而是长期趋势，“中国对外媒开放的大门不会在奥运会后关闭”，建立制度化的开放、透明的新闻传播体系是今后改革的方向。而在稍早时候，中共总书记胡锦涛在人民日报视察时发表讲话说，抗震救灾“其中的成功经验值得认真总结，并要形成制度长期坚持”。他说新闻宣传工作必须尊重人民主体地位，发挥人民首创精神，保证人民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必须不断改革创新，增强舆论引导的针对性和实效性，增加透明度，按照新闻传播规律办事，设法改善“西强我弱”的态势。奥运会之后，中国会更深地体会到媒体开放对国家形象的增色效应，会以更开放的胸怀面对世界和人民。

更加开放的第二个领域是国民心态，包括领导人的心态。从奥运会进入倒计时100天后，北京和全国城市兴起的学习各国礼仪和观赛文明规则的风尚，是公民精神继抗震救灾之后的进一步发育；北京奥组委禁止“中国加油”的横幅在比赛中出现，意味着“大国风范”的横幅已经挂起，让中国人切身感到自己的国家是世界大家庭中的一员，而非“天朝上国”。

胡锦涛主席破例接受25家外媒联合采访，理性而不乏幽默的笑谈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中国领导人在世人心目中的印象；温家宝的“投篮秀”及其体育故事，表明中国领导人的个人生活将部分地“让公众知道”；见识西方人爬上电杆抗议，或者在天安门广场以宗教的名义反对计划生育政策，以及运动员不怕难受地戴上黑口罩来侮辱北京然后尴尬地道歉，中国人会在感受形形色色的“意见表达”之后处变不惊地、幽默地看待世界。经过奥运会，中国的狭隘民族主义情绪会大幅下降，继而上升的是全球主义、世界眼光。请英国歌手和中国歌手同唱奥运会主题歌，也是这种意愿的表达。

以世界化手段处理问题

更加开放的第三个领域是处理各种问题的方式，会以更世界化，也就是更人道、更符合常识的方式去处理内政外交事务。在新疆发生恐怖袭击案后，官方媒体立刻公布了进展情况，让人们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要是在过去，“捂住消息”是最有可能的选择。北京公安对香港记者进行较粗暴的采访阻扰后，新疆武警在处理日本记者采访问题上就有所长进，虽然也发生了肢体冲突，但武警干部很快道歉，达成谅解。到了处理攀上灯柱悬挂藏独旗帜的两名英籍和两名美籍示威者时，我们看到中国警察的处理方法已很文明了，劝说他们下来，和气地带走，然后释放，北京奥组委发言人就奥运政治化表达了“强烈的反对”。这种快速学习的能力是值得肯定的，也说明奥运会在促进中国更加世界化。

北京的“鸟巢”引来的不仅是参赛的运动员，也有政见不同的政治家和对中国怀抱复杂心理的各类人物。他们将在场馆内外活动，以他们习惯的方式。他们可能更新对中国的看法，也可能揭开中国人未曾意识到的问题或者伤疤，但是要从积极的态度看，这对中国的发展和成熟是很有利的。见识了未曾见识过的，便知道今后如何应对；意识到自己的某种短处，就会设法弥补；经过斗智斗勇，就会在错综复杂的情形中辨别高明与荒诞、大气与小技。“鸟巢”的设计者们声称，这里“人真正被赋予中心的地位”，那么，中国人，不管是高级官员还是普通公民，就以人道的方式处理各种问题吧，让来宾们带着和气、友善、礼貌、尊重、守法、勤学、平等的“中国人印象”飞出“鸟巢”，返回世界各地。

孵出谦逊亲民的新政风

“鸟巢”会孵化出开放的中国，也就可能孵化出政府友善待国民的新气象。在奥运会期间，中国会友善地对待外国人的，即便对极少数示威者都表现出相当的礼遇，毫无疑问这是大国风范。那么各级官员是否应该从奥运经验中获得启发，以尊重和平等的姿态对待自己的国民，把“简单粗暴”的作风清理出去呢？

亲民是胡锦涛、温家宝等中国领导人不断倡导的政风，在四川大地震中有上好的表现。但在日常政治生态中，官员对老百姓，总经理对员工，上级对下级，更多地表现为居高临下，对人的尊严缺乏“内心的认同”，北京公安粗暴对待香港记者就是缩影。如果说经过北京奥运会的洗礼，进一步深思“人文奥运”的深刻意义，中国各级官员和执法者能像对待外国人一样对待本国公民，把官场运行情况像鸟巢的结构一样坦率地展露给公众，那么可以说北京奥运会就修成正果了。

怀有这种期待，是有一定根据的。胡锦涛在8月1日接受世界25家外媒联合采访时说，中国将继续扩大社会主义民主，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加快行政管理体制改革，提高国家机关工作效率和服务水平，更好地保障人民各项权益，继续深化包括政治体制改革在内的全面改革。是的，谦逊亲民就必须全面改革，包括改革官场结构。

作者是中国资深媒体人